中國官場和生意場上每天迎來送往要喝掉多少酒，幾乎無從得知。但是4月11日晚，一個名為“報料中石化”的網(wǎng)民，在天涯網(wǎng)站上曬出中石化廣東分公司2010年9月購買茅臺和拉菲的四張發(fā)票復印件，總金額達168萬元。網(wǎng)帖稱中石化廣東分公司總經理魯廣余“先后購進高檔酒三批，總價值259萬元……所有酒都由個人支配使用”。
時逢油價再次上調，國有壟斷油企巨頭的奢侈消費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令民眾倍感不平，尖銳追問油價中的“茅臺成本”。剛剛由中海油空降中石化的傅成玉，到任董事長伊始，即面臨危機公關的難題。
中石化集團在4月14日公開回應“茅臺事件”時表示，公司已緊急召開黨組會，決定立即派出由紀檢監(jiān)察部門、人事部門和相關業(yè)務主管部門人員組成的聯(lián)合調查組奔赴廣東，對事件開展調查，“調查結果將第一時間向公眾公布”。
財新《新世紀》記者19日從中石化廣東分公司內部人士處獲知，約五六人的聯(lián)合調查組已在廣東分公司進行了幾輪約談。截至記者發(fā)稿時為止，中石化調查組尚未公布調查結果。中石化董事長傅成玉20日已表示，在調查組最后結論出來之前,立即在中石化全系統(tǒng)全面開展自查自糾,“對超標準、超規(guī)定的行為，都要進行認真徹底的整改。”
然而，“茅臺事件”只不過曝出冰山一角，國企“三公消費”長期居高不下，已成痼疾，在內外部甚至形成腐蝕性極強的“醬缸文化”。國有壟斷企業(yè)監(jiān)管缺位，成為繞不過去的改革死角。
內斗犧牲者
57歲的魯廣余或許從未料到，會以這樣一種不光彩的方式突然下馬。
魯廣余是江蘇鎮(zhèn)江句容縣人，1976年進入家鄉(xiāng)當?shù)氐木淙菘h石油公司，在石油系統(tǒng)基層摸爬滾打多年，諳熟財務工作，口才亦很突出。2001年，魯升任中石化江蘇石油公司副總經理，2005年調至中石化貴州石油分公司任總經理，這段任職經歷或許為他能方便地拿到成批茅臺酒埋下伏筆。四年后，他再度空降中石化廣東石油分公司任總經理。
4月11日網(wǎng)帖曝光魯廣余大宗購買名酒的同時，更指其從貴州升遷源于被中石化前董事長蘇樹林賞識，但魯性格“飛揚跋扈”，與廣東分公司其他幾位副總關系不睦。蘇樹林一離任，魯廣余的反對派即開始發(fā)力。
上述內容由網(wǎng)友周筱赟在其博客上陸續(xù)披露。周筱赟聲稱，一直向其秘密報料的是中石化廣東分公司管理層人員，而“茅臺事件”正是由該公司內部權力斗爭引發(fā)。
據(jù)財新《新世紀》記者了解，魯廣余的逐級升遷調任之路，在以中石化為代表的國有壟斷企業(yè)當中并無特別之處。一位中石化總部管理人員告訴財新《新世紀》記者，中石化各分子公司的董事會成員和經營班子成員基本由集團公司領導決定任命。除了財務部門負責人，各分子公司對于中層管理人員的任免也有相應人事權。
廣東是中石化全國布局中的重鎮(zhèn)，設有化工銷售和油品銷售兩個區(qū)域性總部公司和三個大型石油化工基地。其中，中石化廣東石油分公司是廣東省最大的油品供應商。在魯廣余之前，中石化廣東石油分公司總經理張國強于2007年調任香港分公司，此后來自中石化總部的孫久勤也曾在此任上工作兩年。目前，中石化廣東石油分公司的高層領導班子除總經理魯廣余之外，還包括一名黨委副書記，三名副總經理和一名總會計師，均由中石化總部任命。
魯廣余在中石化貴州石油公司總經理任上時，曾擔任貴州省政協(xié)委員，調任廣東后，也成為第十屆廣東省政協(xié)常委。《當代貴州》雜志2006年11月的一篇報道顯示，魯廣余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國企領導要“會做事”，具體而言就是要“用人、管錢、建機制”。
但中石化廣東分公司應對此次“茅臺事件”的處理方式被廣為詬病。4月13日，魯廣余先后召集分公司領導班子、處室管理人員和外宣部門連開三個會，追查誰是內鬼。當天，中石化廣東分公司新聞發(fā)言人解釋稱，這批被曝光的是“公司正常的商品購進，屬于公司‘非油品’經營項目”。隨后有新華社記者走訪當?shù)?a target=_blank href="http://m.mesardrich.com/news/html/201112/63046.html">加油站便利店，得知并無此類高檔茅臺和拉菲酒出售，中石化旋即陷入“越描越黑”的窘境。
財新《新世紀》記者了解到，2010年，中石化集團與貴州茅臺集團曾簽署合作協(xié)議，在全國15000家中石化加油站里銷售茅臺酒，但僅銷售飛天茅臺、茅臺神舟（特供）、茅臺王子酒等500元以下的低價茅臺，并不包括2000元以上的高價茅臺。記者采訪到的數(shù)位中石化公司中層及普通員工均表示，不知道公司有購買高檔酒用于“非油品經營”的業(yè)務。數(shù)位茅臺經銷商向記者表示，消費者會去酒品專賣店買高檔陳年茅臺，去加油站買高檔茅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唯有在深圳中石化大廈VIP貴賓廳內，工作人員對前來暗訪的媒體記者稱曾銷售過茅臺年份酒，但這樣的年份酒需要有關系才能拿到。
而對于這批酒的流向，報料人則聲稱，魯廣余主要用于接待中石化公司總部領導、系統(tǒng)之外的地方重要領導，其中既有公務接待，也惠及私人朋友。
一位一年前由地方分公司調任中石化總部的中層管理者對財新《新世紀》記者表示：高規(guī)格吃喝招待在國有大型企業(yè)里是普遍現(xiàn)象，“魯廣余比較倒霉，被想弄倒他的人抓到把柄而已”。
該人士告訴記者，中石化總部跟分公司之間實行預算制，以經營業(yè)績作為最主要的考核指標。總部對分公司每年都有接待費或業(yè)務費預算，“一家區(qū)域分公司一年接待費預算上千萬并不出奇”。他認為魯廣余的問題是濫用集中采購，按公司財務規(guī)定，如此大規(guī)模的集中采購是不被允許的，“但如果沒人舉報，也就平安無事。”高達數(shù)百萬的購酒費，在上市公司財務報表中的“管理費用”欄并不會詳細公布。
中石化已不是首次被批奢侈浪費，2009年7月，有網(wǎng)友報料中石化花2.4億元裝修總部大樓，安裝1200萬元天價吊燈，引發(fā)公眾指責，后來中石化澄清吊燈造價為156.16萬元。一位在中石化總部大樓上班的員工告訴財新《新世紀》記者，中石化內部對“天價吊燈”事件并未追究，隨著公眾追問平息，也就不了了之，這盞引發(fā)軒然大波的昂貴吊燈至今依然懸掛在總部大樓的大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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